回想父亲和他的父亲，打我记事起便都是超人。
不知不觉又到了年底，距离疫情开始已经是五年了。b 站刷到拍爷爷奶奶的视频，一阵恍惚，爷爷都走了三年半了，想到疫情，想到越来越难的家。很难想象这四年老爸经历了什么，16 年转行 18 年意气风发，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，那时即使在叛逆的我眼里他也是无所不能的超人。谁知突然疫情，刚投进去的热钱还没拿回来，就几乎失去所有的经济来源。新冠，大家都以为是非典重来，顶多三四个月结束了，谁知一封便是3年，经济也没有疫情前好了。但我也不知道家里的经济情况，老爸那几年从未把情形给我讲过，怕是给我压力。高中那两年想要什么，买点设备、3D 打印机，都直接给我打钱了。高考完还没眨眼就给我买了台五位数的电脑，当然我后来还是退了。反正这五年，经济危机、爷爷去世、婚姻危机，他从未把压力给我一点。甚至我考上了港科，他也告诉我想上就去上吧，现在回想幸好没去，经济状况肯定是已经支撑不起百万级的支出了。在他眼里，他绝不要成为我的负担，也一直为我骄傲。
疫情伊始，爷爷那年患癌两年多，外表看还是个精干的老人，经历这么多次化疗还有一头黑发，那种病扛了那么久在谁看来都是奇迹。但其实，除了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是癌症一直还是很开心乐观的原因外，也是因为一直靠着钱续命——医保内的药吃遍了，开始用靶向、进口、试验药，越来越贵，直到疫情那个时候已经一个月 2w+ 了。再加上我和妹妹的学费，家里的柴米油盐，全靠积蓄坐吃山空。记得 21 年 4 月，在承载了我整个童年的东大街老房子里最后一次见到了爷爷，那时只是听他声音沙哑，以为只是病情波动。没过几天他就回老家了，也只以为是正常回家看望家人。不知是正巧还是感应，4 月 14 日我刷手机时还去之前的 QQ 号还有一些长辈的账号里下载保存了一些爷爷的照片和视频。半个月后，5 月 9 日，那天是个周六放学回家，像预兆似得，在路上还看到了很明显的彩虹，没过 0 点就收到了爷爷去世的消息。似乎就像是十年前的场景重演，从小学放学，一个日食天，来接我的是我不是很熟的阿姨，她委婉地告诉我外公去世了。反正就是恍惚，哭不出来的感觉，葬礼上看着哭失声的奶奶和众人，捧着黑白照片走过并不熟悉的家乡路，不断有人往我脚下丢鞭炮，就这样把爷爷从火焰中一路叫回家里。但最触动我的反而是之后的第一个春节，2022 年，在布置家里的时候听到老爸叹气说了一句，这些以前都是爷爷做的。回忆突然就具象化了起来，如撞钟一样敲响了我的心——圆桌、白萝卜红蜡烛、年夜饭、窗花对联……每一个周围的物件都跟你说着他的离开。
爷爷曾经是一个很要强的人，通俗说就是脾气倔。只记得孙子孙女一直是他的软肋，只要有人欺负我们，他一定是跟那人吵的最大声的。转行之前家里是买服装的，在那个小县城的一条街上有两三个分店，那时没有电子支付、没有扫码收银，全靠爷爷背着一个小腰包在距离五六十米的店间来回跑，收银找零。闲时就坐在人行道的竹躺椅上睡午觉，或者和街上的其他叔叔爷爷们下棋。小学时，小县城放学早，下午三四点回到家我就坐在店外的折叠木桌上写作业。写完作业可以找爷爷，从腰包里就能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，然后跑到巷子里找那老婆婆买两三块的狼牙土豆。爷爷没太多爱好，就爱看碰碰响的抗日神剧，打我记事起就在看了，还会和小时候的我抢遥控器看电视，当然，他肯定“抢不过”我。还有每天拿着可以插内存卡的收音机，听存在里面的温州话戏剧。好久之前他还喝酒，每天喝好多白的，两次把自己喝进医院，胃出血胃穿孔，也是命大，病危通知书收到几张，也挺过去了。对我，他也不懂什么学业，在他认知里也只知道清华北大，记得他说我“考不上清华没事，考上北大就行了”，只可惜，爷爷还是没坐上我的升学宴。
打我记事开始，爷爷就是个老头
他那么老，好像从来不曾年轻过
他那么老，好像生来只为了做我的爷爷
可我从未认真想过他有一天会死
我总以为，一个人再老，总可以再活一年吧——
然而有一天他还是死了，
就像土垛的院墙
风雨多了，总有一天会塌下来
没了。
完了。
他的一生我也知道得很少
他说过一些，我记不大起来
就像他爱我很多，
我只是喊他爷爷。
—— 海桑